来源:影视资讯更新:2024-01-27
在1月23日(本周二)公布的第96届奥斯卡提名名单中,亚历山大·佩恩执导,保罗·吉亚玛提主演的圣诞温情喜剧《留校联盟》(The Holdovers)以黑马姿态入围包括最佳电影长片在内的5项提名。
这部《留校联盟》相比于其他提名影片不仅成本低,声望也较弱,既不是《芭比》《奥本海默》那样的票房大片,也未像《可怜的东西》《坠落的审判》《利益区域》一样在欧洲三大电影节大放异彩——甚至也不像《音乐大师》一样有大明星主演。
但根据博彩网站的实时赔率来看,《留校联盟》声势极旺,不仅基本已锁定最佳女配角(饰演黑人母亲玛丽的达明·乔伊·伦道夫)奖,且也已经进入了最佳电影的前三热门之列,堪称颁奖季异军突起的一匹黑马。
影片成色究竟如何?为何能在极短时间内突出重围,俘获万千观众的心?
畸零人抱团取暖,
苦乐参半的佩恩圣诞电影,
微暗的人性之火
其实,人们大多一早就料到《留校联盟》将会是一部“不错”的电影。以“苦乐参半”(bittersweet)的温情喜剧闻名影坛的名导亚历山大·佩恩,电影品控一向比较稳定,产出过《校园风云》《关于施密特》《杯酒人生》《内布拉斯加》等当代经典。
在2017年因雄心勃勃但大而无当、彻底崩坏的科幻片《缩小人生》遭遇导演生涯仅有的滑铁卢之后,佩恩的圣诞题材新片《留校联盟》回归关注孤独者、失败者、边缘人日常生活的安全领域,水平回归也在情理之中。
影片讲述了1970年末圣诞假期,美国东北地区的一所预科学校中,脾气尖酸古怪、恃才自傲的古代文化老师保罗(保罗·吉亚玛提 饰)被安排留校管理无法回家的学生。最终,学生中滞留的只有被母亲和继父冷落的安格斯(多米尼克·塞萨 饰)。
一对不投机的师生,加上儿子刚刚在越南战场上牺牲的学校厨师长玛丽(达明·乔伊·伦道夫 饰),这三个截然不同的失意者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圣诞家庭”,在相处中慢慢理解、抚慰彼此,甚至还进行了一次意义深远的出行……
《留校联盟》剧本的大体灵感和设定框架(圣诞留校、古怪的老师),乃至主角老师的身体特征,都明确取材于1935年的法国电影《鳕鱼》。
影片的剧作主线,则是性格都孤傲古怪、相互不对付的师生保罗和安格斯之间接触—理解—建立感情的递进关系。其实这样描绘师生长幼之间灵魂相通、“如父如子”的理想关系的电影也不鲜见(比如《死亡诗社》《闻香识女人》《天才捕手》),很容易流于浅白飘浮的鸡汤。
但《留校联盟》的佩恩印迹实在太重。最明显的是那股“丧气”,三名主要角色的留校原因各不相同,但分享了同一种“被留下”的失意感。
片名中的“holdover”,意思就是“被留下的”:在其他人来来往往的外部世界中被留在原地的孤独之人,在喜庆热闹的圣诞佳节中,因无所依靠被冷落在空旷校园里的“被抛弃者”。
这是典型的“佩恩式 ”主角。想想《关于施密特》中退休后怅惘空虚的老头,想想《杯酒人生》中的秃头大肚文艺loser,想想《后裔》在妻子濒死时才得知被出轨的律师,《缩小人生》中在手术最后一刻被妻子抛弃的男人……
《留校联盟》的主角保罗是落魄知识分子,前史不光彩的老光棍,赤条条一身无牵挂,和导演名作《杯酒人生》中同为吉亚玛提饰演的主角太过相似:生活困顿,精神矛盾,还有总是完成不了的出书计划——这是创作者作为“无用”的知识分子,在电影中投射的自我化身。
安格斯是成绩不错却永远在转校、留级的问题学生,家庭破碎是他最大的创伤,恳求母亲不要因和继父度假抛自己在学校却被打击,心心念念去波士顿只为见一眼精神失常的父亲。这个陷入成长困境的学生角色,则是对迷惘一代文学、80年代青春电影更为现实、沉重的还原。
黑人母亲和儿子的死生之隔,则是《留校联盟》中距离最遥远的“离开的,留下的”。玛丽在贵族学校做饭,只为让孩子入学。但当同学进入大学时,儿子却因困于家庭财力参军,并死在越南。留下的母亲只能用酒精麻醉自己,度过这个一无所有的圣诞节。
在玛丽地身上,《留校联盟》有对阶级、种族、战争进行明确指控的尖锐感,但并未把这类政治关怀特别明显地推到电影一线,而是用转场间的遗像和叙事中心之外的角色抽泣,以“幽灵背景”的形式摊平这种给人带来钝痛的创伤。
三位主角之间的困窘、苦痛和畸零,集合在这个外有乐景,内里只有哀情的“临时家庭”之中,只能相互舔舐,抱团取暖,相互抚慰和救赎。在此期间的化冰和交流,增进的不止是师生间对彼此的认知和体恤,还包括对自己高贵品质的找回:奉献的精神,爱的能力。所以发展到最后,自然就有保罗为保护学生揽下责任的英雄举动。
在三人内部的关系之外,三段有头没尾的恋爱情愫,诸多闲笔增添的细碎情节,都令观众或会心一笑,或百转千回。
在片中新英格兰地区漫天的大雪里,在平缓稳重的叙事节奏中,在完美复刻70年代视听质感(仿胶片,单声道)和角色气质的“恍如隔世”感之下,《留校联盟》对“被抛弃者”精神困境的共感,创作者的爱和怜悯,都蒙上了一层阴郁、怀旧、温度刚刚好的滤镜,有如绕指之柔,让人看到了圣诞节背光处一些微暗的人性之火。
这令观众想起,最伟大的圣诞电影《生活多美好》也是这样把不幸和令人欣喜的恩典交织在一起。有希腊血统的佩恩引用了古希腊语单词Χαρμολύπη (苦乐参半) 来概括他所有电影的基调,《留校联盟》再次拍出了这种色彩。
获得现象级好评,
离不了观众的电影乡愁
其实,若说在表现人物情感的细腻、深刻,并由此触动观众心弦的能力方面,可能许多导演并不逊于佩恩。但他作品的魅力在于一种“中正”的气质,介于完全生活流的艺术电影和精准平衡的好莱坞情节剧之间,比一般好莱坞鸡汤明显脱俗一截,但又比艺术电影通俗许多。
概括总结,这可以被称为一种“温柔中带着机锋”的高级心理按摩。
前面说到,人们映前就料到《留校联盟》将会是一部“不错”的电影。但现在的情况是,美国观众对这部圣诞电影的热情之高,有点顶破云霄的意思。许多观众将其列为年度最佳电影,佩恩本人的最佳,以及影史最佳圣诞电影之一。
先不质疑本质仍是豪华鸡汤的《留校联盟》是否配得上如此现象级的反响,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观众如此推崇本片,这中间有很重要的社会心理因素。
首先是电影的“时势”太正。圣诞看电影是刚需。观众每年都要接受大批除了热闹之外什么有点也没有的合家欢式流媒体圣诞电影轰炸,而市面上优秀的院线圣诞电影(比如《旺卡》)又过于童话。
而这么一部突出了“圣诞孤寂”“节日感伤”的《留校联盟》,对于多愁善感的观众,尤其是在热闹角落的“灯火阑珊处”伤感过的灵魂而言,无异于一枚情感炸弹。
其次是某种“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的情景对位。电影里说“今年真糟糕”,恍惚令观众怀疑:说的是不是现在?影片的时代背景对应70年代美国社会因越战阴霾、滞胀和文化剧变而被笼罩的负面情绪,这都隐隐和近年动荡岁月的色调形成了微妙的对照关系。
这碗“冷天温鸡汤”的功效,唯有此时才能显出最大程度的醇美。
最后,是《留校联盟》复活了某种近乎失传的创作经验。美国商业大片,甚至是某些倍受奖项青睐的通俗电影,都愈发浮夸、漫画、幼稚,独立电影又太过间离,总体而言如此保守安全,但又无比细腻,能直击心灵的真善美作品已成稀缺品。
所以不论在奥斯卡上能否得奖,仿佛从70年代穿越过来的《留校联盟》,都复活了观众对美国电影的情感记忆。这或许才是影片未来会被铭记的最大理由。